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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1 / 2)





  如果对方想对她下手,那么今天在茂业广场的画展,应当是最好的动手时间。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敢明目张胆地闯进化妆间。

  她安慰了主持人一会儿,见她情绪平复,才找了个说辞:“估计是我妈妈的什么狂热粉,跑到这边来让她签字。”

  “艺术家也会遇见这种情况?”

  舒意点点头:“有些粉丝不太理智。”

  对方附和:“可能是你妈妈长得太好了,人到中年风韵犹存,换作是我,要知道她可能在化妆间的话,我也会想尽办法见她一面,让她给我签名。”

  这么自我排解一下,心情豁然开朗。祝秋宴叫来保安,将化妆师从后门悄悄送去就医,解决完这边的情况后,他拉着舒意走到一旁。

  “当时什么情况?你怎么不在里面?”

  舒意说:“我忽然有点怯场,就出去了。”

  她想打电话给他壮壮胆子,却不好当着化妆师和主持人的面讲话,怕他们透露给舒杨知道,因下找了个上洗手间的借口。

  才刚出门没走几步,隐约察觉不对劲。

  她过去常在边境走,捕捉危险的气息亦是一种本能,就在那一刻她飞快地闪进了楼梯间,然后就见对方从外面快步经过,直接闯进了化妆间。

  幸好她早有准备,知道对方没找到她一定会迅速折返,通过楼梯间离开,于是往上走了一层,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于眼前。

  “你看清他的样子吗?”

  “虽然戴着口罩,但可以肯定就是他,那个在俄蒙边境和我一起关押的男人。”

  祝秋宴神色一凝,虽然对方现在离开了,但难保不会再出手。

  过去只当她是一个有着神秘奇遇的小姐,哪怕在k3上面见她屡次遭遇危险,也始终是局外人的态度。替她杀人,摆平麻烦,充其量是艳羡人世的热闹,是为了偿还一个年轻小姐帮他孕育花朵的恩情,可如今不一样了。

  自知道她就是谢意,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如此水火交融,如此刻骨铭心,刚才还差点失控,一刹那腾起的杀气让他恨不能填平这一整座楼,以此来消解他再次失去她的痛楚……

  他心有余悸地望着她,深深地感受到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惧感,害怕再一次失去,将不复得到。

  祝秋宴心中大河奔腾,激流喧嚣,百年至此,从未停歇。

  可过于沉重的东西,他再也不想让她承受,因下只是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口吻带着一丝妥协与恳求:“接下来不管去哪里都要在我旁边,好不好?”

  舒意见他神色严肃,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她把手伸到他的大手里,牵着他的手指甩了甩,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说:“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祝秋宴的心忽然软成一滩水。

  之后舒杨也听说了化妆间发生的事,不敢大意,让殷照年去给保安提个醒,她则将舒意带在身旁,为她介绍圈内的叔叔阿姨。

  多是一些享誉中外的老艺术家,多年历经沉浮,宠辱不惊,对待小姑娘也温和得很,笑着和她聊学业,聊梦想,聊感情,一个个就像亲近的老朋友。

  她的画被单独置于一个展示台,周围有昏黄的灯光点缀,还有电子投影,不断回放她这些年所有的绘画作品。

  工作人员告诉她,这些都是舒杨亲手布置的,到昨晚他们离开之前,这一切都还只是个雏形。

  她以为只是在单独的空间把画挂上去就行,没想到舒杨特地留下来,为她准备了这样的惊喜。

  她看着投影里自己为了藏拙故意搞破坏的涂鸦,羞愧地根本不敢看,而舒杨静静凝望着,眼眸里却流动着深沉的爱意。

  看到最后她禁不住眼眶湿润,偷偷地拿纸巾擦拭,那些老朋友纷纷同她开玩笑,一行人又笑又哭,在这个温馨的小阁角处。

  《西江组图》这幅由四个主题组成的写实画,能够在章园艺术展厅作为最优秀的毕业作品展出,诚然有她的优势,但在这些行家眼里仍旧差了些火候。

  通过这幅画,他们得到最直接的感受是——画者十分向往及眷恋西江。

  这也是舒杨曾一次次驻足画前,透过这幅组图窥探舒意的心结,并愿意为此作出妥协退让的最终原因。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是万物的本能。

  而此时此刻就在不远处,听着众人对这幅画的点评,注视着因此而感到羞赧的小姐的背影的祝秋宴,心里却燃起了一腔浓烈的倾慕。

  这幅组图,四个主题,每一个里面都有他。

  第一个是在寒山庙宇的长夜里,廊下风灯摇曳,墙壁上映着酥油灯的影子,一双手落在少女的面庞上。

  第二个依旧是在夜色中,浓密的雾霭,分拨着擦肩而过的他们。她坐在骆驼背上摇着铃铛,前面是父亲高大的背影,耳边是母亲嗡哝的软语,那是她的归途。而他正走向一个背道而驰的方向,在一个几百年后谢意的忌日,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望不见归途。

  第三个,是在西江大河的岸上,滚滚洪流淹没心口,那是她的十五年,亦是他的十五年。是她的一生,亦是他的一生。

  第四个,在她曾今虔诚祈祷过的有着数百年历史的鸡蛋花树下,她跪坐在那里,雪花簌簌掉落肩头。少时的她穿着西江当地的民族服饰,披着红色斗篷,头顶两个小啾啾,看着就像古时候的少女。

  她并不知道那棵鸡蛋花树曾是他亲手种下,在他走投无路的至暗时刻。

  那时谢意已随风而逝,他被贬谪至青州,治理西戎扰乱,大河水患,一生起起落落终归于平凡。

  就在他绝望地想要死去的时候,在长明寺他听到绵长的钟声,看到僧人于静夜打坐,只为等一场漫天的飞雪。

  说不出的滋味,冰凉浸骨,寒彻心扉,忽起一簇火苗。

  于是他盯着那一簇火苗,与僧人一起等待了一场飞雪。在雪花落地的黎明时分破除黑暗桎梏,亲手种下了一棵鸡蛋花树。

  那时的他何曾想过,几百年后的某一天她会出现在同样的地方,在他种下的树面前,祈祷她这一生的命途。

  时隔两世依旧多舛的命途交到任何人手中,他都不会放心,还是由他来吧,让他做她的树,为她遮风挡雨,扫除乌云,永不至暗。

  祝秋宴喉头滚动了下,咽下难以言诉的感动,再抬头时撞进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阴凉的,带着某种熟悉感。

  他心中一紧,随即眺望人群,对方却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