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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1 / 2)





  “三哥,谢谢你。”

  老师傅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三哥也很感谢你多年以来风雨同舟,不离不弃。七禅,让自己幸福起来,三哥也就死而无憾了。”

  祝秋宴驻足,回头看向躺在藤椅里望着他的三哥。

  这一刻他忽而发现三哥脸上已经满是皱纹,蜡黄的脸,下垂的眼角,浑浊的眼球,这一切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

  他想跟三哥再说会话,可心里却惦记着舒意,一时踟蹰不定。

  这时三哥挥挥手,笑道:“去吧,三哥还有些日子,等你心愿达成,回头再来看我。”

  徒弟们脑袋挤在一起,纷纷目送年轻的男人离去。

  他们也说不出心里的感觉,这个师父老人家的忘年交,似乎不只是忘年交这么简单。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可他为什么还这么年轻?

  孩子们探究地看向老师傅,老师傅把眼睛一闭,喃喃道:“七禅,来生再见了。”

  —

  祝秋宴登上船的时候,心头蓦然咯噔了一下。他回首看向东岸,伴着汽笛声的远去,古老的作坊依稀只剩下光阴里一抔尘泥。

  三哥也要离开他了吗?

  祝秋宴揉了下眼睛,抱紧怀里的匾额。

  回到千秋园,他搬来梯子把牌匾挂上去。远远看到刘阳像个八脚蛤蟆奔过来,他招了下手:“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有没有挂歪?”

  刘阳气得大骂:“你去哪了?手机是摆设吗?”

  “三哥身体不大好,我陪他说说话,没看到手机。先别说其他的,帮我看看。”

  刘阳随便指挥了一下,祝秋宴觉得他敷衍,让他退开几步看一看。他急得满脸大汗:“左边高一点,你见到舒意了吗?”

  “哪边高一点?”

  “左边,左边!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我刚回来,还没见到小姐,怎么了?”祝秋宴回头。

  “刚才我跟韩良说话的时候,她……”说到一半,刘阳顿住,看着从宅邸深处逆光而来的女孩,顿时如鲠在喉。

  祝秋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舒意站在影壁处,霞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面容染得昏黄。

  刘阳给祝秋宴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飞快遁逃。祝秋宴挂好匾额,把梯子搬到一旁,拍了拍手,朝舒意走过去:“小姐刚醒吗?”

  他眉眼间含着和煦笑意,舒意仿若没有看见,径自从他身旁擦过,走到下马石旁看着上方——仰山堂。

  得益于殷照年收藏字画的爱好,她从小耳濡目染,也赏析了不少名家大作。同老师傅的看法一样,她也觉得这三个字写得不好。

  明明是祝秋宴的风骨,却到处充满谢融的影子。

  原先提起的时候,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她本意是希望他每天进进出出的住宅,可以多些生活气。

  仰山堂曾是谢意一度仰望的地方。小小的她在母亲含恨而终后,常独自一人仰头看着父亲亲笔书写的朱漆牌匾,不断在心中勾画“仰山堂”的轮廓。

  她仰望着匾额,仰望着无法逾越的礼教,仰望着父亲的怜爱,仰望着奢侈的平等,仰望着离经叛道的活法,仰望着一座座灰黑色的大山。

  那是构成谢意童年的全部要素。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的谢融,成为她一生无法释怀的执念。

  可对祝秋宴而言,他的执念是什么?仰山堂与他有关吗?

  他为什么要模仿谢融的字迹?

  为什么不肯忘记她?

  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了再见她,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祝秋宴见她面容沉静,久久沉默,联想先前刘阳没有说完的话,心蓦的往下沉去,一路上怀想的将来,给自己营造的幸福的感觉稍纵即逝,就连此刻的威风,也渐渐凝结在嘴角。

  “你还记得明坛吗?”她忽然问。

  他局促地搓了下裤子,好像要把手指上什么东西给搓掉。他不知道她说的明坛是谁,不过可以猜到,应该是长明寺那位女僧。

  早上他离开码头的时候,她刚好下船。

  汽笛声离开很远,他蓦然回首,她还在码头看着他。那一双经年受佛香熏陶波澜不惊的冰蓝色眼眸,泛着清晨的水雾,盈盈水波荡漾其中。

  有一刹那熟悉的感觉闪过脑海,但是太快了,他没能抓住。而今她再次问起,他直觉不对劲,绞尽脑汁想了想,仍是未遂。

  舒意见状,说道:“也是,已经二十年了,你不记得她也很正常。每年春秋两次往返,二十年不间歇的话,在k3这趟火车上你至少会遇见四十个好比明坛,好比张若英,好比我一样年轻的女孩。你所谓善意的接近,美丽的守护,花言巧语俘获的芳心,其实是为了汲取年轻的生命,用来育养千秋园的花,对吗?”

  她语调很轻,没有责备的意思,仿佛只是在求证什么。祝秋宴骤然一惊,电光火石间想起那个俄罗斯混血女孩的面孔。

  竟然是她?

  “明坛说如果没有你,她不会来到西江,不会皈依长明寺,那年她才十八岁。剪掉一头长发的时候,她也害怕,也哭过,也不是没有后悔过,但她最终得到了宁静。张若英会后悔曾经遇见过你吗?你治愈了她的情伤,却让她对你念念不忘。还有多少像她们一样的女孩,被你吸引,被你欺骗,又被你弃如敝履?”

  她转头看着他,温润的眸子水光闪动,带着爱怜,带着同情,“周叔也变成了千秋园地下的亡灵,是不是?”

  “是。”祝秋宴说。

  “他们都是自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