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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露水(1 / 2)





  青罗扇子/著

  庄淑芬回到家,香汗淋漓,红裙染着广场人群的味道、夏季夜晚的味道和她的汗香味。她甩掉脚上白凉鞋,换上拖鞋,脚趾头一下子舒服了。拖鞋是在厂商店买的,不便宜,要两块钱一双。庄淑芬上技校时,学校每个月给她们发十三块钱的补贴。现在每个月工资三十八,加上奖金能拿五六十块,还是工作了好。

  凉鞋带在脚背上刻出两条印,庄淑芬坐在床边,舒展着身子。她的头还有点发晕,身子依旧像荡在一只小舟上。广场跳舞的音乐还回旋在她脑海里,人离开了广场,但舞池那股子热闹劲还未从体内消退。

  庄淑芬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国外名著,那本书旧旧的,书角泛卷,但改编的电影很有名,是费雯·丽和克拉克·盖博主演的,海报贴满了电影院。庄淑芬还跟技校同学看过一场,女同学捂着眼说外国人怎么这么开放。庄淑芬那时也面红耳赤,不懂国外女人怎么那么爱跳舞,现在却有点明白了,舞蹈让女人感觉自己更像女人。

  庄淑芬起身,栀子花从发间掉在地上,经过一晚,白色花瓣有点焉,庄淑芬捡起来准备丢掉,不经意想起那叫杨毅的男人帮她把花别到耳间的那一幕,她的胸口一烫,犹豫了片刻,手又收了回来。庄淑芬找出一个玻璃罐头瓶子,在流水下洗干净了,透明透碧的玻璃罐口瓶干干净净,盛着清水,庄淑芬将栀子花仔细插进去,她一边洗澡一边情不自禁哼起曲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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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淑芬跟同事拿着绿色的饭票,排着长队,食堂早上窗口供应馒头,五分钱一个,她们经常一人买一个,去厂里车间的路上吃。

  有时还有糯米包油条。油条往大油锅里一炸,长长木筷子一边滚一边翻,炸得酥酥赶紧捞起来,再对着一折,用擀好的糯米外面一裹。两角钱一个。跟馒头比,贵疯了。早餐花两角钱简直是奢侈。幸而不常供应。但庄淑芬就是喜欢。每次糯米油条窗口一开,她定要去那个窗口。

  庄淑芬买好了馒头,正准备跟同事一块吃,忽然瞥见最右边的窗口开了。那是糯米包油条的窗口。庄淑芬看了看手里的馒头,腿站着走不动路了,同事见她犹豫,微微咋舌,她可是刚买了一个馒头,“你该不会还想买吧?今天就算了吧。”

  她是知道淑芬的。上次淑芬学校同学来看她,庄淑芬给点了两份红绕肉,两个菜就花了四角钱!那个年代的红烧肉平日吃一顿就可算得上是大餐了,庄淑芬还一点点两。

  她当时对淑芬说你和她可以一起吃。

  庄淑芬却说,菜是一人一碗。

  她继续道,那也可以两个人共吃一碗。

  庄淑芬:我打小就不跟别人吃一个碗里的菜。

  得,从那次之后,她就知道庄淑芬虽然是上山下乡过来的,也做过农活,但骨子里还是有种家族大小姐的气派。

  庄淑芬看了看窗口,示意对方,“你先去车间,我过一会到。”广播已经响了,7点45,厂广播电台每天上下班时间放一刻钟广播。

  同事看着庄淑芬跑去排队的背影惊呆了。

  她咂了咂舌,只得先一个人进厂。

  庄淑芬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刚刚那会已经花了一分钟,现在排队又要花时间,等食堂师傅炸油条包糯米又要花时间。她不停挪动,恨不得这样就能排到前面去。

  庄淑芬算着时间,一边提前准备好饭票,但摸遍身上口袋,竟只有一张五分的、三张一分的,还有一张一两的。难道她把这张看成了两角的饭票?!庄淑芬有点着急起来,眼见前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要轮到她,要是没饭票,可又出糗又浪费了时间,还没吃到自己心爱的早餐。

  糟糕,饭票好像真的不够!

  窗口越来越近。

  隔窗就是油条下锅的滋滋声。

  食堂师傅快速利落地将油条往锅里一滚。

  庄淑芬心急火燎。

  一个人影斜插过来,庄淑芬刚感到身旁有人,手里就被塞了一包东西!

  热乎乎的。

  她一惊。

  低头一看,竟是冒着热气的糯米包油条。

  她一震。

  “要迟到了。”

  对方个头高挑,鼻梁高挺,声音压过来。跟那晚一样,一种熟悉的感觉,庄淑芬身体自动起了反应。

  “快吃。”

  是杨毅。

  庄淑芬心神乱了一会。

  手里的糯米油条传来诱惑人心的香味。

  还不等她说话,对方就虚拍了拍她的肩,把她一个人领出队伍。

  排在她身后的人很多,见一个俊俏的小伙搭在她身边,厂里人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庄淑芬脸红了红。

  “先走了。”

  又不等她说什么,对方就已走向食堂出口,还将她手里的馒头拿走了。掐头去尾,两人不过只说了两三句话。

  等等,为什么拿她的馒头?

  庄淑芬觉得自己不明白。

  但又像是明白的。

  庄淑芬握着手里热乎乎的糯米包油条,盯着食堂大门方向看了好几秒。

  厂里制服是统一工式。

  她曾嫌弃灰不溜秋的,没个颜色,但此时此刻却觉得男人穿起来肩背线条格外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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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淑芬脑海里反复想着刚才这一幕。

  油条炸得黄澄澄,还是热的,在掌心里发烫,庄淑芬捧着糯米包油条往厂大门走。庄淑芬感觉其他人都在打量她。好像都看到了她刚刚被杨毅领出队伍、塞早餐。糯米又软又好吃,夹着油条,庄淑芬头戴桔黄色安全帽,脸上热热的。

  厂广播停了,庄淑芬踩着点到了车间。

  车间的人竟不知怎么都知道她的事,王姐在车间门口挤着眼,“食堂送你糯米包油条的人是谁?我们都听说了。”

  金花的消息,氨厂那叫传得一个快。

  她还在路上就听人绘声绘色一传十、十传百。

  “是啊谁呀,要两角钱一个呢!”

  小陈也笑眯眯。

  王姐一唱一和。

  “金花吃两角一个的糯米油条,还是男人送的,我们就只配吃五分钱一个的馒头,还得自己买,是不是小陈?”

  小陈笑得斯文。

  她在测酸碱浓度,她跟碱厂男发展得正好,对方也帮她带过早餐,于是没多嘴。

  庄淑芬挂起安全帽, “新毛衣花样还想不想学?”

  王姐:“想想。”

  小陈连忙会意过来:“淑芬姐,我可什么都没说。”

  她还等着学新花样,到了秋冬好给碱厂男织一件呢。

  小陈:“不教王姐可以,反正王姐手笨,但可千万别不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