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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的彼端1》第5章(1 / 2)





  《当年明月在》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了它的首映,成片比我想象的更精彩。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被电影一步一步牵引,上一秒哄堂大笑,下一秒无声恸哭。每个角色是那么栩栩如生,那么鲜明,信任与背叛,爱情与毁灭,欲望与野心,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信念而战。

  这繁华落尽的三千世界,有人自坠成魔睥睨天下,有人杀身成仁消失天际,有人一剑穿心爱意不灭,有人万年不殇却身心已死。

  黑色凛冽的忘川崖下,一剑天下惊的少年就此陨落。昔日锋芒毕露的宝剑,自沉湖底,誓死追随的少女抱着妖娆的食人花纵身一跃,迎向最初也是最后的曙光。

  颓靡哀艳的清水红莲在沉舟湖畔,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留下一池凋零岁月,三千年时光,三千年漫长,而夜夜长风依稀如昨。

  “泼墨苍穹/红色火莲漫天绽放/千山剑气/你凛冽的眼……

  “御剑而行/行不过心底过往/剑锋轻颤/颤不动那些心悸容颜……”

  当歌神裴清那极具洞穿力的天籁之音在《当年明月在》片尾响起时,播放厅灯光哗然而亮,在场观众情不自禁站立起身,每个人眼中饱含感动,他们噙着眼泪用力鼓掌,掌声与歌声在大厅回旋,久久不散。

  我随着封景、云修再次踏上主台,向观众鞠躬,掌声又一次热烈如潮。我看见有人眼眶通红,朝我的方向哭喊:“杀舞陌——”声音破碎而悠长,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她已将她从心底迸发的情绪传递给了我。

  巨大的掌声之中,我望向她的方向,扬起一个微笑。这是杀舞陌从忘川崖跳下,迎接天地之间第一抹曙光时,露出的那个笑容。那时,所有的离别都已不再,所有的悲伤都已不再,最终的最终,她迎向崖底白雾,独留一抹干净笑容。

  从vip通道经过,一些媒体记者依旧围追着我。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们看我的目光似乎发生了些改变。

  在此之前,他们关心的,只是我有没有毁容,我有没有同其他女星不合。而今晚,当他们看完《当年明月在》后,这些问题被提及的次数好像少了。

  终于,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问道:“之前很多人说你是花瓶,在这部电影中,你的角色可以说是美艳的,可以说是很绝情的,你给自己打多少分?”他探究的目光胶着在我脸上,似乎仍不确定今晚上映的这部电影里,那名一脸决绝的魔族少女,是否就是现实中一身绯闻的我?

  这个问题一问,周围的娱记们也安静了许多,大家纷纷望向我,也许心底也有同样的疑惑。

  我停下脚步,优雅地对他笑了笑。

  “你觉得我给自己多少分合适?

  “满分会不会显得太骄傲?”

  他一愣,好像有点走神,过了一两秒才诺诺道:“不、不,你的杀舞陌,演得很棒。”

  保安和保镖围了上来,将我和娱乐记者隔开,我们这才成功进入了地下车库。谭寒先行了几步,很绅士地替我打开车门。一双黝黑的眼睛,温柔看着我:“连娱乐记者都承认了你的演技。”

  “你是在为我骄傲吗?”我笑了笑,伸了伸懒腰,红裙在夜色中闪着光,像是漂亮的釉质。

  今晚真累,在他面前,我好像越来越不顾及形象了。

  谭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英俊的脸部线条却柔和了很多,微微抿着的唇角漾起一丝笑意。

  我逗他:“赞美的话都不肯说?”

  他幽深的黑眸看着我:“我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

  虽然谭寒仍旧寡言少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种安稳而温馨的气氛环绕在我和他之间。

  我快要跨进车内,一辆跑车冲了过来,“唰”地一下停在了旁边。车窗渐渐降下,显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一双桃花眼斜飞。

  “微微,上车。”他吩咐我。他向来是高高在上的。

  我没有动。

  灯光明亮的车库。一边是沉默寡言的经纪人谭寒,一边是公司太子爷黄锦立,他们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开始交战。

  谭寒不动声色,黄锦立似笑非笑。我站在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

  “微微,过来。”黄锦立挑了挑眉峰,有些意味深长地命令。

  我似笑非笑,眯起眼眸。

  他以为他是品优娱乐太子爷,于是所有人都要对他言听计从吗?

  我转过头,踮起脚尖,在谭寒耳边耳语了几句。谭寒先是一怔,接着点点头,耳根好像浮了层薄薄的红。

  谭寒发动车子,直接开出了车库。我这才慢慢走到黄锦立车旁,唇边扬起一抹笑:“怎么,不送楼姐了?”

  黄锦立笑了一声,只是示意我上车。

  我站着不动,抱着双臂。

  “这样可不行,上次在山上把我丢下,这次把楼姐丢下,会犯众怒的。”

  黄锦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盯着我:“所以你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上车是吧?”

  我不上钩。

  “给我一个上车的理由。”

  这一次,他终于明白我不好对付,无辜地眨眨眼,主动承认错误:“我真不知道,你当时还没走红毯。”看样子,是想明白了楼夕之今晚故意用他对付我。

  不得不承认道歉有点好用。最起码这个态度我能接受。

  我心软了点,毕竟这部电影还是他把我推荐给封景的,他当时是唯一肯定了我演技的人。

  见我态度有些松动,黄锦立站在灯光下,幽幽道:“之前很多人说你是花瓶,现在你用实力为你自己平反了。”他的眼眸,在白炽灯下,反着光。像是能看穿人的心底。

  黄锦立靠过来,拍了拍我的头。

  “那时我就说过,有个女星很有潜力,你还不相信。”

  他的眼神、声音,迷人极了。几乎令人发颤。

  我拢了拢手臂,才克制住自己。

  黄锦立唇角弯起一个性感的弧度,眼神更加深邃:“微微,你要站在车外一整晚吗?”

  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瘦长有力的手指,跟他现在的声音一样,释放着点点蛊惑。

  黄锦立丝毫没有尴尬,反而低声笑了笑。

  “如果我说,你演技精湛,杀舞陌演得入骨三分,我很欣赏,故而想送你回家呢?”

  过了三秒,我开口。

  “我和封景云修三人,一起走红毯的效果怎样?”

  黄锦立微微一怔。

  他的眼里划过了一抹恍惚与追忆,虽然很快,但被我捕捉到了。

  黄锦立忘记了我的身份,纵然他深藏不露,但在我面前,他只是一个演技不错的同行而已。而我,能精准地看出他演技的破绽。

  黄锦立的脸遮藏在阴影里:“那一次,她也跟他们一起……”

  我浅浅笑,伸出食指,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并不是我演得好,并不是你因楼夕之对我愧疚,才想送我回家。而是封景云修,陪我一起走了红毯。这样的待遇,只有那个女人才有过。

  我不过是勾起了你的回忆而已。

  黄锦立眼神有些诧异,不明所以,挑了挑眉头。

  我继续道:“我的微字,怎么写?”

  “不是防微杜渐的微吗?”他带着点试探,又有点疑惑、奇怪。

  我站直了身体。

  看来他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微微一笑:“什么时候真正记起我,再真正对我说这句话。”

  转身离去。

  我做个了潇洒挥手的姿势。

  走出车库,谭寒的车早已恭候多时。见我出来,他的唇角漾起一丝笑意。

  《当年明月在》全球正式上映,票房高开高走,创下国内电影史上最高票房纪录,无数观影者狂写观后感、影评。整个网络都是关于《当年明月在》的话题,连学校、公司都在谈论它。

  在滔天巨浪般的讨论中,我成为继封景云修后最受关注的艺人。很多人认为我演技成熟,颜值惊艳,连带对我以前的印象也有了改观。很多大牌代言、时尚杂志、商业活动找上门来,谭寒处理得很谨慎,我的口碑形象咸鱼翻身。

  虽然除了这部电影外,我没有更多强有力的代表作,但这股势头极其凶猛,完全压倒黎雪,甚至一度压过了楼夕之。

  同年金柏奖,我获得了两项提名。一个同时和黎雪被提名最佳新人奖,一个竟与楼夕之一起,被提名为最佳女主角。最后我毫无意外地获得最佳新人奖,而楼夕之连任影后,我和她的名气再次双双大涨。

  10月,品优娱乐公司和封云工作室再次合作,《当年明月在·莲》开机。这是《当年明月在》的续集,讲述仙尊云闲和魔殿堕天双双战死的三千年后,七星会合,天下再次大变,魔殿堕天复活的故事。影视方启用原班人马,而我也再次成为黑衣红唇的杀舞陌。

  能再次与封景云修合作,我满怀激动,跃跃欲试。然而,就在开机前的最后三天,剧组一连传来两个消息,一是黎雪因伤退出,二是楼夕之空降,她将饰演复活后,失去前世记忆的小道士的今生暗恋之人,龙莲。也就是,我杀舞陌、小道士,以及楼夕之饰演的龙莲,将有一场爱恨纠葛。

  我忽然想起金柏奖,她那时与我对视一笑的眼神。原来,她投射的,是一封战书。

  云修、封景、楼夕之、我,以及小道士的扮演者顾羽,我们这几个人不是天王巨星,就是人气极高的当红艺人,被粉丝称为绝对豪华阵容,所以从开机第一天起,就引来很多媒体的强烈关注。

  我和谭寒一到剧组,就看到楼夕之和阿ken跟编剧们有聊有笑。楼夕之落落大方,瞥见我,她笑得别有深意。

  编剧正在感谢:“一来就让楼姐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

  楼夕之优雅从容:“一点小心意罢了,又不贵,我知道你们经常熬夜写剧本,正好当夜宵。”

  下午剧组开会,所有演员到场。当初饰演傻里傻气、朝气可爱的小道士的顾羽,一炮而红,又接演了一个收视率超高的电视剧,因此深受大众喜爱。顾羽是皇冠荣耀娱乐公司的艺人,当初熬了两三年都没什么作品,直到跟了现任经纪人柴谨之,才逐渐有了出头之日。

  我和顾羽比较熟,毕竟一同经历了上次的合作。楼夕之一来,就坐在我和他之间,将我和顾羽隔开。她朝顾羽笑着:“我们马上就有对手戏了。”既有影后的架子,又有大牌的风范,“我看过你演的小道士,还有你男扮女装的样子,我都惊艳了。”

  顾羽是个活泼俊俏的少年,他有些羞赧,抓了抓头:“都是我经纪人逼的,说要是不穿,就把我卖到泰国去,太坏了!”话音刚一落,就被他经纪人敲了一下脑袋,顾羽脸上的表情顿时委屈了,“当初明明说好,穿上就……”他经纪人作势又要敲。顾羽连忙捂住头,仿佛狗狗耷拉下耳朵。

  楼夕之柳眉一扬:“依我看,你的经纪人对你倒是挺不错的。柴谨之是吧,真是缘分,跟我的名字一样,也有个‘之’字。我很看好你,小羽,非常期待这一次的合作。”

  顾羽像自己被夸了似的,在那儿傻笑,直到被他经纪人提醒,才连忙道:“哪里哪里,我也很期待跟影后合作。”

  楼夕之朝柴谨之动人地笑了笑,她的视线离开顾羽,跟我的对上,道:“宋微,我们又要演对手戏了。”

  我定了定心神,同样微笑着扬起唇角:“我也很期待。”

  三个经纪人站在我们各自身后,阿ken、柴谨之、谭寒。跟说着期待合作的我们不同,他们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要么嬉笑倚墙,要么懒散抽烟,要么沉默寡言。

  会议之后,接着就是拍定妆照。按照名气辈分,楼夕之被安排在第一个。

  她的服饰跟之前黎雪的差不多,以仙界的雪白为主,突出纯洁无瑕的气质。楼夕之对着镜头,露出惯有的清雅笑容。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颊边有两束发较短,斜斜地插着一支玉石海棠钗。

  楼夕之这副扮相比黎雪更有气质。如果说黎雪好比仙界的小使者,那么楼夕之就是瑶池边的九天玄女。

  不过我的杀舞陌也不比她们差半分。

  精致黑纱的罩面,手腕处是黑色绑带,勒出腰线的黑色腰封,衬着化妆师特地给我画的妆容,乌眉红唇,隐隐透出一抹杀气般的妖冶,仿佛暗夜下的艳丽食人花。跟楼夕之款款而行的定妆照不同。我驾轻就熟地摆了一个破势的剑招,剑花一挽,黑衣、乌眉、红唇、银剑,凛冽妖魅的眼神,杀舞陌在此。

  摄影师镜头对准我,“咔嚓”一下按下快门。前来看我定妆的楼夕之若有若无地蹙了蹙眉。

  一个月后,正式开拍。

  摄影机镜头拉了一个远景。金乌西坠,枫林尽染,小道士转世成一名小童。他被楼夕之收养,玉雪可爱,穿着雪白的小道袍,跟在楼夕之身后。抄手朱廊上,龙莲仙子手执玉笛,素手纤纤,银白宫纱拖在地上,如亭亭玉立的出水白莲,仙气飘飘袅袅。

  小道士跟不上,眼巴巴地看着楼夕之越走越远,不由得着急喊了一声。

  “等等我。”

  在各方位摄影机的镜头特写中,楼夕之温婉回眸,翩然一笑,天地之间仿佛无数琼花簌簌盛开。

  所有的惊鸿一瞥源自于此。

  我站在原地,心里陡然一顿。

  这是楼夕之,然而,又并非那天的楼夕之。

  那日定妆时,她一身雪白,美则美矣,却少了一些动人气魄。今天的她,虽同样插着一支玉钗,同样周身雪白,可是,她雪白衣襟内多了一层生动朱红,外罩成了件银丝绞成的宫纱,银光点点,泛着低调的贵气。

  虽然只是几个细节的改动,却将人物清雅形象加深了好几倍。楼夕之这样的妆容服饰,几乎将我那袭黑色劲装比了下去。

  一些细微的线索被穿到了一起。

  难怪那天楼夕之看到我的定妆照时微微蹙眉……

  我抬眸看去,只见远处的楼夕之也正看向我,她眯了眯眼,朝我一笑,那样漂亮含笑的眼神仿佛在说:还没完。

  楼夕之的戏份跟我相当。她是影后,美丽足够,演技足够,名气足够,擅长刻画角色的编剧给她写了不少戏份。楼夕之一个眼神,阿ken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阿ken客气老练,手腕高超,摄影师和编剧不怎么拂他面子。

  玉人手执横笛,临风而立。一瞬年华相思引,恰时年少闲落花。

  镜头再切近。

  只见楼夕之蛾眉轻蹙,亲眼看着自己收养的可爱小童,一日日成长为丰姿玉冠的翩翩少年,满心欢喜地叫着自己“师父”“师父”,从最开始脆生生的童音,到现在让她面红心跳的少年嗓音。

  在小道士最初的惊鸿一瞥中,心绪日渐纷乱的还有她。一曲到了最后,楼夕之那双清水般动人的眼眸对准镜头,流动出一种让所有男人都舍不得拒绝的眼神,美人相思,相思美人。

  这样的美人,谁能拒绝?这样的美人,小道士如何能够拒绝?

  楼夕之显然要在演技上与我一争高下。

  纵然有《当年明月在》第一部的感情铺垫,但如今小道士记忆全无,我拿什么跟楼夕之饰演的这样一个有情有义、冰清玉洁的龙莲仙子比?

  凭杀舞陌的绝吗?

  可忘川崖上纵身一跃的杀舞陌,在小道士再次复活后,夜夜夜夜看着曾经深爱自己的小道士,对别的女人扬起熟悉的笑脸,她就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决绝狠心的她了……

  两人夜下吹笛、情窦初开,是另外一人的黯然神伤。

  剧本里,杀舞陌就是这样,在暗处窥探着小道士和龙莲。想靠近,又不敢。她想对他好,却又怕他记起,前世亲手杀他之人便是自己。

  小道士不畏艰险为龙莲摘下那朵天山雪莲,她明亮的黑眸漫天妒火,她不顾自身复活的诅咒,恨不得一剑杀了龙莲,却被两人合击得身受重伤。

  那是爱过她的小道士啊。

  她将他一剑穿心,所以如今他的这颗心就全数给了别人,她再也得不到了吗?死的人是他,现在心痛如死的却是她。

  我按照剧本去演。

  心痛、伤心、嫉妒、想接近却不敢的彷徨无措。种种复杂心境是表现出来了,可是回到导演的监视器一看,没有了凌厉之气的杀舞陌,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平凡女子。没有了傲然眼神的杀舞陌,不过是一个平庸无奇的配角。一袭暗淡黑衣的她,完全被冰雪聪明的龙莲抢去了风头。

  在我不功不过的表演中,楼夕之微笑着扬长而去。跟上次在《香满楼》的对手戏不同,这一次,她不用任何言语,单单凭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将我逼入一个压力巨大的地步。

  任何创造过票房奇迹的电影拍续集,本身就背负着比以往更沉的重担。而在第一部成功塑造过经典角色的演员,也会对自己的角色更紧张、更看重。

  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定要演绎得更精彩!对着剧本苦读,做了一大堆人物分析。

  阿ken走了过来,环抱着双臂:“怎么样?这就是影后,你以前不是总向往着吗?如今有什么感想?”他懒洋洋地笑着,又施施然地走了。

  我握着剧本的手指更加用力。

  谭寒一直陪在我身边,对我说:“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点点头。

  虽然我让他不要担心,但我的内心不是这样想的。

  有些时候,谭寒不懂。我不是黎雪,没有那么娇弱,我愿意去承担挑战。一个演员的使命,就是要不断创造出更精彩的角色。在这一点上,我绝不会输给楼夕之。

  我拿起剧本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拼命思索。

  杀舞陌,杀舞陌,该如何增强这个角色的存在感?无数种念头在我脑海中激烈碰撞,它们纷杂乱闪,似乎碰撞出一些火花,然而又快得难以抓住……

  突然,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也许,这样可行?我顾不得化妆,抓过一件外套就匆匆朝导演编剧那边冲去。

  等再次出现在楼夕之和顾羽面前时,楼夕之漂亮的瞳仁狠狠收缩,而顾羽一脸迷惑。

  “小微,你这身是怎么回事?要变装吗?”顾羽琥珀色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好奇之色,他拉扯了一下我的衣角,笑得奸奸的,“扮相这么帅,不过我喜欢。”

  顾羽口没遮拦,他的经纪人又敲了他几记。顾羽佯装委屈地抱着头,他的经纪人好无奈,只好又摸摸他的脑袋。

  楼夕之的脸色有点难看。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没错,跟《当年明月在》第一部的那身黑色劲装截然不同,现在这套有着黑色华丽的小高帽,配一身色泽艳丽的东瀛改良版武士装。朱砂色揉进点点灿金,内襟绚丽大气,跟过去的凛冽妖冶不同,端的是豪放霸气。

  黑亮的鬓角修得整整齐齐精致无比,春山般的墨眉,斜飞入鬓。

  暗含邪气似笑非笑的眼角微微上挑,只有偶尔低头不语时,才依稀可辨杀舞陌当年的凛绝。

  一折泥金纸扇在手,如今在世的杀舞陌,男女莫测,扑朔迷离,飞眉侧目谈笑风生之中,樯橹灰飞烟灭。

  我手腕帅气一翻,泥金纸扇“唰”的一响。十六节金丝竹扇骨,峥然有力,露出雪白碎金扇面,上面泼墨写意,恍如一扇春风,几行草书——江月何年初照人。

  导演喊了声“准备开拍”。

  我眼神坚定地点点头,我前几天的戏份全部重拍。

  在小道士穿着小道袍,眼巴巴地跟着楼夕之时,我懒洋洋地斜卧在树枝上,漫不经心地斜睨他们,华丽的朱红衣摆散落下来,尽管脸上的笑容色如春花,但是眼神幽深。

  在小道士被楼夕之严厉教导,一个人在深夜辛苦练剑,泪水可怜兮兮地泡在眼眶时,我手执纸扇,从树下一跃而落,在夜幕明月之中,翩然出现,朱砂泛金的武士装潇洒而风流。

  哭得惨兮兮的小童,睁着眼睛,扬着小下巴微怔。

  我来到他身边,摇扇,抿唇,轻笑,半蹲在小小的道士面前,伸出一只手,蛊惑着他将软绵绵的小手放入我的掌心。

  “我带你看月亮去,可好?”

  巨大银月之下。

  满城黑压压的屋顶之上,一袭华丽贵气的身影牵着一个穿着小道袍的小童,踏着清辉月色,在疾风长空中肆意跳跃,留下一串串笑声。

  明月当年,当年明月。

  小童渐渐成长为一名丰神俊朗的少年,少年看向仙子龙莲的眼神越来越真挚,在他将我当成挚友兄弟,倾吐对龙莲的倾慕时,他没有看到我幽深微妙的眼神。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在告诉我他对龙莲仙子的爱意之后,满庭院的海棠花会如狂风暴雨来袭,被剑气伤得遍地凋零。

  可是尽管如此,当得知他要冒险去摘天山雪莲后,匆忙之间逃脱另外一派势力追杀的我,还是满身风雪地帮他摘得那株雪莲。他将雪莲递给龙莲仙子,却不知我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为龙莲清雅的微笑着迷,却不知那浓浓血腥味已渗出我的朱砂色劲装,天山雪莲的香气弥漫整个闲花阁,而在我渐走渐远的脚步下,是一串歪歪斜斜的惨色血迹。

  少年道士对月当空,与仙子龙莲,笛箫合鸣,情意绵绵。

  与此同时的另外一个镜头。

  头戴华丽小高帽,身着艳丽男装的我,在最大的妓院,搂着当红头牌,醉生梦死!我斜卧美人膝,喝着最烈的酒,拥着最娇的美人,听着最调情的小曲,纵情高歌,然而我笑得越是大声,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空洞。尽管任何人都看不见。

  身边满座倒酒劝酒的美人们看不见。那个正在深夜仰望心中仙子的少年小道士看不见。就连我自己也看不见。

  隔江的妓女抱着琵琶在那星星渔火中弹唱:“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我仰天长笑,纸扇一丢,跳入最有名的鼓阵之中!

  九朝鼓。

  九面大鼓为乾,铮亮的水牛皮鼓面,黑色肃杀的鼓腰,奢华贵气的金色鼓钉,一面紧挨一面摆成一弯半月形。九面小鼓为坤,鼓面紧绷,鼓腰呈赤,在半月形的乾鼓之中横卧于地,凌厉无匹,流露着一种天地间的霸气。

  相传此地有个叫九朝的名妓。

  她以一支鼓上舞一举成名,艳惊四座,无数文人骚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的心全数给了一名在战场上英勇厮杀的大将。她的心上人没有战死,却在重伤失忆后娶了一位异国和亲的公主,将当年的海誓山盟全数忘尽……

  伤心断肠的九朝穿着一袭红衣,在这九朝鼓上舞尽最后一支曲,最后喋血而亡。

  昔日征战沙场的大将,到最后也不曾记得她,唯有当年这阵赫赫有名的九朝鼓,随着那位名妓的逝去,就此沉默伫立在黑暗中,仿佛一声长长幽叹。

  “咚——”

  九朝坤鼓一声响!犹如一记闷雷,响彻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