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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们脸盲(1 / 2)





  走完小道一拐弯,他们便知道大概率是找对了地方。

  这户人家的门比其他人家稍窄一点,外侧的墙壁上斑驳不堪,应是好几十年没有刷过了。若说别家是简朴,这户人家就是破败。

  半开的木门前横着一个藤编躺椅,上面躺着个雪鬓霜鬟的老头。他两颊下陷,皱纹遍布,双手怀抱蜷缩在前胸,肚子上一顶卷边破草帽,似乎正闭目养神晒着太阳。

  他姿势古怪,常人躺在太阳下小憩,一般十指交叉放在腹部或是其他任意放松的姿态,可是他浑身上下透着紧绷,两手快要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走近细看,甚至在微微发抖,他穿着并不单薄,又在大太阳下,绝对不是冷的,完全是身体本能不受控制的颤抖。这种快节奏的颤抖莫名让何悠扬想到刚洗完澡等吹风时瑟瑟发抖的铁饼。

  他应该就是那个智力有障碍的老人。

  听见了脚步察觉到来人,老人迅速睁开眼睛,他一双浑浊的眸子深陷在干枯的皱纹里,打量了一下二人,忽然透出了一点光,而后抖着身子支起胳膊,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草帽径直掉落在地上。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地在空中晃动,歪斜的嘴里发出变了调的“咿咿”声,却不是对生人的戒备,更像是……在欢迎他们。

  两人干站着,一时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老人见他们一动不动,更加使劲地挥动手臂,额头上沁出细汗,往屋子里做了一个“铲进去”的动作。见他们还是不动,他甚至摇摇晃晃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见他困难,何悠扬赶紧上前搀扶。

  没想到老人依势紧紧抓住了何悠扬的胳膊,不让他就这么离去,嘴里“咿咿”得更加响亮。他佝偻着的身子,像驮着一个硕大龟壳,脸上不知为何,写满了焦急。

  老人手上的力道有些大,何悠扬也不敢挣脱,怕伤到他,只能朝屋内喊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连问了好几声都无人响应。

  老人固执地将何悠扬往屋子里带,像是好客的主人死命都要留下不好意思打扰的客人那般,两人堵在门口拉锯了一番。

  齐临也不去拯救深陷水火的何悠扬,反正他结实,一两下也扯不坏。他透过那扇老旧的木门,环顾了一圈这家的小院——院中杂物横七竖八堆放在一隅,墙角还有半埋在簸箕里的碎裂玻璃药瓶,很久没有清理,空中挂着一条横跨整个院子的晾衣杆,衣服都没有展开,咸菜干似的挂在上面。

  上面并没有孩童的衣物。

  齐临的眸子沉了沉。

  最靠外的一间像是厨房,油烟机的声响隆隆未停,袅袅炊烟钻过生锈的铁栏杆冒出来,里面应该有人。

  忽然,一个女人打开里门,走了出来。她约莫三十多岁,可是看上去既不年轻,也不漂亮,五官粗砺,皮肤晒得黝黑粗糙,鬓边乱发毛躁。两只宽厚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围裙上顿时两道湿印。她寻到旁边靠着墙的一根长杆,拿过抓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摸着走下两节台阶。

  她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若说她是靠残余的视力在看东西,不如说是靠肢体感知。

  视力不好者,听力想必会更好,只是刚才在屋里做饭,才没听见外头的动静。此时,她的眼睛朝向门口,依稀看见了几个交织在一起的人影:“爸?有人来了?谁啊?”

  老人对着女人举起何悠扬的手臂,像是在炫耀一条刚钓上来的鱼,他奇腔怪调地喊道:“扔……扔!优扔!”

  任人宰割的何悠扬看见这家的女主人出来,仿佛是找到了救星,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个能正常沟通的人了:“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我们是流星福利中心的工作人员,你们家这次的善款批下来了……”

  老人依旧不依不饶地将何悠扬往里面拉,何悠扬磕磕绊绊地往里面挪动了几步,脚下一道长长的灰印,已经进了人家的院子:“……我们可以进去吗?”

  何悠扬有些担心扯的谎被人家一戳就破,毕竟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有没有来过他也不知道,便一直觑着女人的脸色。

  然而女人听闻自家善款批下来了,既没有喜出望外,也没有指着他骂“骗子”,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热情地快步朝他们走过来,竟有点卑躬屈膝的意思:“哎哎,领导好,领导你们好,快进来吧。”

  齐临急忙解释道:“我们不是领导,只是普通工作人员。”

  女人却没理会他的解释,依旧笑眯眯地请他们进来,点头哈腰道:“到我们这里来的都是领导,都是领导。不过听声音你们挺年轻的嘛,年轻也是小领导。”

  “哎哟,爸,你别抓着人家了,”女子在平地上走得还算顺畅,她从模糊的视线里精准无误地抓住了老人干枯的手指,一根根地从何悠扬胳膊上掰下来,她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你们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见了人就激动,他喜欢见人,尤其是村子外头的人。”

  资料上没错,这家人确实困难,两人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半盲的女人是如何照顾一家老小的。何悠扬赶紧说:“没事,没事,爷爷挺热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