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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2 / 2)


陆溪瓷茫然无措,见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自己的境遇竟然没有一丝的同情,又有点目瞪口呆。

“我……我不知道如何到这来的。”

裴易铮看着陆溪瓷惊恐的眼神,委婉的道。“想你心中所想。”

心中却是暗叹,未曾想陆家的血脉传承竟然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陆溪瓷一愣,可心里到底惦念陷入危难的裴易铮,一双眼睛悄悄地看着他,“你是如何在此处的,若我真能飘走,你又如何?”

看着裴易铮这般凄惨的模样,心头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裴易铮停了片刻,他垂下眼睫,空气里尘埃在漏进的微光中飞舞,些许落在他睫毛上,那双苍白的手,动了动,寡淡的扯起了嘴角,算是一笑。

刹那之间,忽然便是一声轻微的响功,随即是“哗啦啦”的木片松散的声音,束缚住他苍白的双手的那一根铁链便骤然地掉落下来,化为了碎屑。

目睹了一切的陆溪瓷强装镇定地微笑,笑得小脸都发僵。

“走吧。”裴易铮侧头瞥她一眼,漠然得嗤笑一声,又扭回头去,不急不缓像插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把剑拔了下来。

陆溪瓷表情极其尴尬,内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心头极其的复杂。“去,去哪?”

眼前裴易铮受了这般重的伤,都能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看来当初他掉进无乡镇那里砸了一个这么大的坑,那半个月的养伤,多半是在做戏了…………

陆溪瓷小心翼翼地抬头逡巡着裴易铮,他的脸色白得透明,眉飞入鬓,鼻梁高挺,这面相,瞧着就不像是人。

在不远处看热闹的那一个黑影化成了一团黑气,又涌到了裴易铮的袖口。

*

天上下起了雨,夜可以唤醒世界间每一抹躁动,浇醒干瘪的种子,摇曳沉睡的嫩芽,滋润着这枯干的一切。静静的走着,封锁的记不可比拟的躁动。奔跑着,肆虐着。

无边的雨滴滑过伞角水化了整个世界,轻轻一摇,整个世界都在荡漾,波光粼粼的,划分了无数的桥段。

雨点将长乡镇围着密不透风,几乎笼罩整个小镇。

任掌门推开门,已是月满西楼。

屋子外,跪满了一行人。

有人传来一声悠然的叹息,“家主,又,又死了几户人。”

跟在任堂主后头任堂主斜着眼虚虚地瞥了他们一眼,许久没吭声。

“结界又被人破坏掉了。”站在稍稍后头任远意想了想,也目视前方,稳妥地回答。

“无明呢。”任掌门神情一顿四处的扫了扫往常这般时候,若是无明在,定不会出这般的差错。

单薄的月色照着黔青的墙头瓦,乌黑的坛子发亮,草叶中传来稀薄的、濒死的虫鸣。

咚的一声,一个酒壶砸在地面的声音响起的清脆,扑鼻酒气迎面而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进屋,恰好跌在任家主的脚边,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也不知道无乡长老是何时混进人群中来的。

“去暗室看了没有。”无乡长老那双苍白的可以看见手指尖清晰的脉络的手,灯影摇晃,他垂着脑袋,整个人仿佛依旧没有睡醒,只眉宇间的冷意便愈加明显。

机灵的人最会察言观色,众人埋着头,不敢吭声。

任掌门微微眯眼,望着无乡长老不吭声,眸中流露出一点恍惚。

任堂主几乎是瞬间阴沉了脸色,他停顿了几秒,最终无言。

无乡长老慢慢地勾起薄唇。

任掌门忽然变作带了几分力直将醉了酒的从地上带着站了起来,语气古怪:“何事?”

无乡长老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继续的如同一滩烂泥的瘫着,许久才平稳地用着仅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答:“灵兽………死了。”

任掌门的手即刻撒开,他背过身去,在屋子里踱步,步伐杂乱无章。半响,方道,“你们且退下,叫………无明长老来见我。”

任掌门的半张脸隐在明灭灯火中,语气也凉得似外头的凄风寒雨。

众人散去。

任远意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最终微微的一叹。

无乡长老屈着腿站起来,半个身子倚在门框身,像是站不住了。

任掌门停了一停,慎重问道。“你可知原因?”

“取了裴易铮的血之后………灵兽,结出了花………”无乡长老低着头,一动不动定着,许久才平稳地答:“没有,没有幽灵花………”

任掌门目光刹那间沉了下去。

外头的夜色沉沉,一株红艳的木棉在凄风冷雨中掉了下来,沾满着雨露的花骨朵落在了石阶上,瞬时间碎成了四瓣,红的似血……

任掌门目光怔然,那个瞬间,他蓦地想到了多年前在死人堆里捞出来的无明。那个……年纪轻轻整日板着一张脸,少年老成的无明。

当时,无明半个身子被啃噬得不成样子,他却只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声音不含太多情绪,“家主,我想………活着。”

这么多年,无明还活着,还活在梦里。

冷风佛面,任掌门陡然僵住了,一阵闷痛涌过心底,像刀子割。

*

午后时光微薰,无明披着衣裳站在前院里,院前香风习习。风将他手中册子的纸页一页页翻开,书册里夹着的纸条飘零而出。

任家主刚议事回来,瞥见无明难得怔愕的脸色,吃了一惊,有些奇怪,笑道:“师弟又在杞人忧天呢。”

无明一张口,一板一眼,“我觉得不妥。”

任家主几乎是瞬间阴沉了脸色,他停顿了几秒,将头低向了无明,“你又提,不妥,你不去便是。”

无虚门派守山结界破坏,天下法宝肆意流岀人世,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有何人不眼馋。若说惧怕魔道,修真界的赫赫有名的门派都在前方作马前卒,如何轮得到他们?

况且,任家隐世几百年,和平时期修仙界的大多秘境为各大门派把手,哪轮得到他们这些无名无派的来捡漏。任宋两家

任宋两家分别的派出所各家的有天赋的子弟,凑齐三百人,分别由资历最为深厚的长老带领,况且,任宋两家向来以奇诡之术闻世,若有任何不对立马退回长乡镇便是,这天大的好事,又有何处不妥?

无明魔怔了似的较劲,“师兄,我心头不安,若真如众人商讨的那般,是天大的好事,如何轮得到我们。”

任家主一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无明的肩膀。“无明啊,我们又不差,况且,我们任家向来很得机缘。”

无乡是最迟一个出来的,听着前院两人似是气氛不好,倚在木棉树下,当手抱着胸,冷眼慢笑,提着熟稔又拿嘴唇磨蹭,“你们两个又暗搓搓的商量着什么呢?不叫我知道?”

话音未落,什么东西越过墙头投掷过来,撞到了墙角的坛子上,发出了当啷一声巨响,又从草叶上坠下,那东西滚了几滚,最终躺在了泥泞的青苔上。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墙的外头传来。“无,乡,你瞧师兄又给你捎来了什么好东西!”

无乡一听,整个眼睛亮了亮,整个人趴在了墙头,仰着头看着已然翻身上墙的无生。

无生步履踉踉跄跄,两个人东倒西歪,噼里啪啦地撞到了墙根,两只手扒在了墙头,先是气喘吁吁地笑了一阵,才开始抱怨,“总是不让岀去,整个人都闷坏了。”

无乡心头自然是惦念着那一壶酒,也没有去管无生,看着被这么高的地方扔下来还是完好无损的酒盏,心头满意地笑了笑,抱着酒壶,整个人像是喝醉了一般,目光露出了几丝沉迷。

无明同任家主听到了这番动静,也顾不得讨论这么多,纷纷的站起了身,两人摇了摇头,好像好笑的看着趴在了墙头,似乎醉的不省人事的无生。

无明见无生腰间的络子旋个不停。“二师兄,又喝的这般多。”

“师傅都走了这么多年,你管我啊。”无声又晃着脑袋,指着下面他看得不太真切的虚影,笑嘻嘻的道。“你看,家主都没发话。”

无乡被无生带偏了去,平时又收了他不少的好处,也跟着附和道。“就是,无明就是个管事的,谁也看不惯。”

无乡说完,见无明眼神锐利地看着自个,抱着酒壶子顿时心虚了下去,讪笑。“不过……你还真得管管二师兄,这也太不成体统了,该管,该管。”

无生听了一愣,翻身下了墙了,腰间的络子旋个不停,满眼醉意的眸子冲着无乡一笑,然后径直的将他手中的酒壶子夺了过来,迈着老爷步,气势汹汹的走了。

无乡一愣,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见那人置若罔闻的背影,似乎丢下他远去了,眼神带着几分傻气。

良久,追着无生跑去,“哎”了几声,急了。

任家主看罢,跟了上去,取笑道,“你啊你,两头没讨着好,得罪了无明,顶多给你骂两顿,得罪了你二师兄,看他下次出门还给不给你捎些好东西。”

无明步子停了一停,依旧沉着脸,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任家主瞥见无明的脸色,不敢吭声了。

姗姗来迟的任堂主看着他们,嘴角慢慢的勾起,笑了笑,直至听不见任何声音,看着被风吹落的如落叶似打着卷的纸条,才弯下腰去,将无明原本夹在书页上的纸片拾了起来。

任堂主垂下眼,摇头笑了笑,二师兄在,让连一向刻板严谨的无明也这般的粗心了。他小心的将纸条收到自己的袖口,想着寻个时间再完完整整的还给无明。

*

月亮如玉轮,清晖四散,香气得若有似无,外头有雨声,淅淅沥沥,渗入泥土里。

偏房里灯烛在冷风中晃了晃,灭了。

任家主静坐着,脸色白得透明,目光穿越重重光景,去看那些个未曾到到过外头岁的少年郎。

当年的青衣素眼,终就是浮生一梦……

他们之中,最令人瞩目的当属二师兄,死得最是凄惨的,也是二师兄。

二师兄,无生,当真应了那个名,无,生。

无生的幼年生活极师傅师母偏爱,起先留在任家学习,无论什么法诀总是第一个学会,然后转过头来教他们。无生的笑容却是明媚,长乡镇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他还记得,无生的声音很清润,说话的时候目朝前方,一切,恍如昨日。

任家主眸中流露出一点恍惚,垂下眼,回忆起疮痍满目,痛意刺破心脏几乎融入骨髓。

他记得,那日岀长乡镇时,生性不羁的无生靠在墙边,束好的发冠被后头的藤蔓骨狠狠一戳,他的冠便掉落下去,无生便在震耳欲聋的哄笑声中一把抓住自己了即将松散的墨发,浓密的睫毛抬起来,懒洋洋的不以为意,他胸口那条勾勒着鹤纹,就像他的主人一样,意气风发。

如今回忆起来,任家主五脏六腑就像是被扔进油锅里滚过一圈。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回来的时候,无生竟是连尸身都不曾有。

任家主想起了在尸山尸海中伸出了那一只满是血污的手,被魔硬生生地啃掉了半边身子没吭一声的无明,声音不含太多情绪,“家主………我想,活着。”

活着,替………无生报仇……

那个瞬间,任家主蓦地想到了无明未说完的话。

窗外的天际适时的劈来了一道,仿佛刻意要提亮这块惊心动魄的幕景,刻意的劈上任家主苍白长的着皱纹的脸颊。

三十年了………任家主望着外头沉沉夜色,面色憔悴如斯,仿佛耳边还听到了少年时的风声。

任家主默然无语,思及往事,夜不成眠,此时,天边泛了鱼肚白,万物稀声